第壹百九十五節 試驗田

　　從溫彥博的語氣裏雲燁知道了回京這件事，已是板上釘釘，不可逆轉了。李二的旨意是不可抗拒的，他對雲燁從來都沒有客氣過，妳聽聽給李靖的旨意，簡直要把他誇到天上去了，描寫將領的頌詞壹個接著壹個，並且把話說得情意綿綿，有嚴重的背背山傾向。
　　給張公瑾的旨意也是誇獎連連，蘇定方官升三級，成了伯爵，張寶相也正式的加入了有爵壹族，這兩天樂得嘴都合不攏。氣的雲燁又到他的營地裏撿了五十頭牛，還有好幾百只羊，統統的交給那日暮。
　　那日暮強烈要求雲燁再去看看還有沒有走失的牛了，羊了壹類的東西，最好能撿著幾匹馬，被惱羞成怒的雲燁抽了壹巴掌才安靜下來了。
　　向李靖告辭，剛進了帳子，就發現他案子上鋪著六七張聖旨，他還陶醉在宣旨時的榮耀中？這不像他的為人，走到近前還沒看清楚聖旨，就聽李靖嘆息壹聲，轉頭對雲燁說：“果然還是妳最得聖眷，老夫與李績等人拍馬難及。”
　　雲燁找出來給自己的聖旨，上面沒有擡頭，沒有署名，只有壹方大印，仔細壹看居然是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這八個字。洪城的速度夠快的，李二顯擺的速度也不慢，這就用上了？
　　別人的聖旨都寫得滿滿的，上面的文字讓雲燁渾身起雞皮疙瘩，只有自己的旨意上面只有“著藍田侯雲燁即刻回京，不得遷延。”這十四個字，連標點符號都沒有，放在聖旨堆裏非常的寒酸。
　　“您這是在損我？這些詔書裏，有升官的，有發財的，又晉爵的，只有我的詔書上面只有壹句催我回京的命令，連安慰的話都沒有壹句，孫道長那裏都有陛下的親筆信，我在草原上跑了好幾千裏路，不落好。”很是傷心啊，自己這趟遠路跑得虧大了，既然說了這些年不給漲爵位，給點錢也好啊。
　　“妳知道老夫是如何的羨慕妳這張詔書嗎？沒有掩飾，沒有誇獎，沒有暗喻，只有平平淡淡的壹句話，陛下這是拿妳當子侄輩看待，覺得沒必要和妳客氣，妳聽說過陛下誇獎過太子麽？”李靖拿起雲燁的詔書仔細再看壹遍，滿臉的滄桑。
　　皇帝給李靖的詔書的卻堪稱花團錦簇，不論從文筆，還是到篇幅都是所有人中最出眾的。句句不離典故，處處充滿了謝意，回想壹下李靖的遭遇就知道，他真的不想接到這樣壹張聖旨，還真的不如和雲燁壹樣接到只有命令，沒有那些虛假的東西，這樣還來得實在些，也少了別人攻擊他的口實。
　　“您什麽時候回京？是要和大軍壹起回，還是這就和小子壹道走？”李靖受命交卸了定襄道行軍大總管的職務，也需要回京面聖，大軍交給了前來替換的李績，還需要在草原上逗留壹段時間，開春以後掃蕩壹下草原的周邊，把局勢徹底的穩定下來。
　　“老夫在軍中多做多錯，少做少錯，現在啊，不做就沒錯，既然妳要回京，就順便把老夫捎上，據牛進達說，和妳壹起出門行長路最是舒適，老夫這個冬天可沒少遭罪，路上有妳和孫道長，也好好的給我看看。”李靖很豁達，至少對權位看得很淡，只是戰場上殺起人來，卻堪稱屠夫。
　　“那就說好了，三天之後咱們就動身，路上壹定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只是您能不能給我壹塊小草場，需要離城池近壹些的，不需要多大，方圓十裏大小就足夠了。”
　　那日暮是不能和自己回去的，她恐怕也不願意到全是漢人的地方，現在她竟然聚攏了壹個小部落，男男女女的都有上百號人了。雲燁看了壹下，都是少年人，圍著她首領首領的叫個不停，她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既然她喜歡，雲燁就打算再幫他壹把，讓她的地位更加的穩固。
　　“沒出息，被壹個胡子女娃迷得顛三倒四的，妳沒有見過女人？那樣的貨色都要，在這裏丟人也就是了，可不敢傳到長安去，要不然老夫都跟著丟臉。”李靖在質疑雲燁看女人的眼光。
　　“您可冤枉我了，小子到現在連她的身子都沒碰過，怎麽會被她迷住，只是喜歡她的淳樸罷了，再說她還在大雪裏救過我們的命，給她壹片小草場讓她能有碗飯吃，純粹的菩薩心腸，怎到您這裏就成了狗男女？”
　　“哼，是不是壹對狗男女，妳們心裏清楚，老天也清楚，不用給老夫解釋，反正這片草場已經沒人了，給她壹塊倒也不是不行，不過妳要想清楚，草原上的大族就是從小部落逐漸發展起來的，那女子有妳給她出謀劃策，又有大唐軍方的支持，老夫認為，不出十年，壹定會成為草原上的壹個大部落，妳掌握好了，不要讓老夫十幾年以後再來這裏討伐不臣之族。”
　　李靖的話說的壹點都沒錯，草原上生生死死，離離合合本就是常事，壹個小部落只要有足夠的牛羊，有足夠硬的靠山，發展起來是以滾雪球的方式進行的，聚攏上萬控弦之士，用不了多少年。
　　“小子想拿她做個試驗，看看到底如何才能有效的控制草原部落，現在這樣過些年就征討實在不是個事，如果成功，可以壹勞永逸的解決草原上的隱患。”
　　這是雲燁早就想要做的事，如果草原上的牧民再也離不了漢人的幫助，兩族從敵對關系變成共生關系，以漢人強大的民族融合能力，百十年後，有沒有野蠻民族還兩說呢。
　　“哦？野心不小啊，老夫拭目以待，看妳小子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呢，還是真的能夠找出萬世永安的好法子，說好了，壹旦妳失去了控制，就必須立刻痛下殺手，不得有絲毫的猶豫。老夫會關註這個小部落的每壹個動靜。”
　　兩人在地圖上研究了好壹陣子，就把草場定在陰山腳下，朝廷已經準備在這壹帶建立都護府來加強對草原的控制，這壹代是重兵集結地區，對剛剛成立只有幾十個少年的小部落非常合適，也非常的安全。
　　“這壹帶不是已經劃分給了執思失力了麽？為何又劃出來這麽大壹塊給那日暮，那家夥不會反對吧？”雲燁很擔心執思失力，這家夥後來是大唐王朝的死忠，替大唐平滅了無數草原蠻族，如果把他逼反了，有些得不償失。
　　“嘿嘿，壹介降俘，還沒有和老夫討價還價的余地，陛下這次命我主持為這些剩余的突厥人重新劃分領地，就是要從長遠來牽制他們，雖然朝堂上已經給他們分配完畢，老夫還有臨機專斷之權，稍作修改，誰都不會說些什麽。”
　　他大笑兩聲又說：“老夫這次為了妳的小情人可是下了血本，小子，看妳的了，不要讓老夫失望。”
　　那日暮踩著落日的最後的壹絲光線，趕著牛羊回來了，雲燁就站在牛圈旁看著她忙碌，很勤快的姑娘，頭上的皮帽子披在背後，手拿著鞭子，不停地在空中抽出清脆的響聲，嘴裏發出嗷嗷的口令，那些逐漸有些健碩的牛就排著隊走進了牛圈，抹壹把汗水，小臉上就沾上了壹片汙漬，咧著嘴，露出白白的牙齒沖著雲燁笑。
　　還沒等雲燁說話，她就匆匆的跑回帳篷，只是壹會，又跑了出來，端著壹個盤子，來到雲燁的面前。
　　“這是奶渣，牛產奶了。”
　　雲燁沒有碰奶渣，伸出手用手帕擦去了那日暮臉上的汙漬，對她說了壹句：“對不起。”
　　很顯然她還沒有學會說這句話，不明白它的含義，只是睜大了眼睛把木盤捧得更高壹些，讓雲燁吃。
　　撿起來壹塊，放到嘴裏輕輕地嚼，奶香味充斥著口腔，只是有些酸味，越嚼越酸，那日暮看著雲燁吃得香甜，眼睛都笑成了兩彎新月。只是又開始流口水了，雲燁甚至聽到她的肚子在咕咕作響。
　　牽著她的手來到帳篷，宦娘早早就準備好了壹案子的食物，雲燁特意蒸了壹些米飯，還炒了兩道菜，李靖把皇帝賞賜給自己的蓮藕貢獻了出來，雲燁就做了壹道蓮藕盒子，還有壹道是蘿蔔，草原上只有這些東西了。
　　那日暮撲在案子上用勺子挖著吃的痛快，雲燁和宦娘就在旁邊看著。
　　那日暮吃著吃著，有晶瑩的淚水滴下來，等她擡起頭，雲燁才發現，她嘴裏塞滿了食物，眼中卻有淚水如同泉湧。
　　宦娘低下頭擦拭眼角的淚，雲燁微笑著看那日暮，而那日暮依舊在努力的吃飯，努力的流淚。
　　她不是傻子，知道草原留不住雲燁，她曾抱著最美的幻想入睡。在夢裏她在帳篷裏打著酥油，雲燁在草原上放牧，雖然他的動作很生疏，牛羊也不聽他的話，經常被調皮的頭羊頂的翻跟頭，可他總是在笑。那日暮最喜歡雲燁的笑容。
　　有時候夢裏會有孩子，是壹個，還是兩個，他們在抱著羊練習摔跤，都是草原上的小男子漢。長得和雲燁壹模壹樣。
　　今天的飯非常的好吃，那日暮停止了吃飯。擡起頭眼中蘊滿祈求之意。
　　回答她的是雲燁的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