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千零壹十二節 燈河

　　自從在程家說過西征的事情之後，雲燁就對西征只字不提，老程也給三個兒子下了封口令，所以西征的事情只限於有數的幾個人知道，老程已經開始把程處默往右武衛安插，壹旦朝廷開始支援突厥人，右武衛壹定是最合適的壹支隊伍。
　　雲燁非常不願意去李靖家裏，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虬髯客，這個混蛋壹定會擺出壹副長輩的架子，給自己難堪，但是眼看著就要到上元節了，不去確實就太失禮了，雲燁獨自去了李靖家裏，準備坐壹會就離開。
　　李靖壹身燕居打扮，戴著壹頂高帽裝文士，紅拂也穿著壹身團花袍子，兩個人像土財主勝過像俠士，或者大將。
　　“還以為妳眼睛長到頂門上看不起李家這樣的小門小戶，看來還知道禮數兩個字怎麽寫，既然來了，那就開宴吧。”李靖也沒說廢話，直接招待雲燁去花廳吃飯，大唐的勛貴之家，現在要是在冬日不在自己家安置壹兩處綠意盎然的房間都不好意見人。
　　花廳裏沒有太名貴的花草，反而多了很多的青菜，壹排辣椒樹長在窗臺上，已經有幾顆辣椒變紅了，算是給亭子裏增添了壹點艷色。
　　沒看見虬髯客，雲燁有些奇怪，李靖坐到上首見雲燁東張西望的就說：“仲堅雖然是熟人，但是今日相見不合適，妳是帶著帖子來的，這就是道理，老夫在招待帝國侯爵的時候就不能給妳介紹遠海上的海盜，規矩既然定出來了，就要遵守，要是誰都亂來，世道也就亂了。”
　　雲燁起身給李靖和紅拂倒上了酒，嘆口氣說：“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伯伯還是直接說吧，要不然這頓飯吃不踏實的。”
　　李靖壹口喝幹了杯中酒，盯著雲燁壹字壹句地說：“仲堅勢窮力頹只是能否退進海峽暫避壹時？”
　　“不行，他如果敢到海峽，我會拿他的腦袋祭旗，海峽之外，包括海峽都是帝國的內海，不容玷汙，也是雲燁的職責所在，官船能進，商船能進，海盜不能進！”雲燁把話說得非常的幹脆。
　　紅拂猛地站起來，似乎非常的憤怒，卻被李靖壹把拽住，就此不提虬髯客的事情，兩人杯來盞往，不斷地喝酒，好像剛才的糾紛不存在壹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雲燁起身告辭，李靖非常客氣的把雲燁送出了家門，眼看他坐著馬車離開，才進了家門。
　　紅拂怒氣沖沖的指著雲燁走的方向大聲的對李靖說：“這樣壹個忘恩負義的小子，妳因何要對他如此客氣？這點小事都不能應允，您的兵書就不該傳給他，以至於到了今日您都無法克制於他。”
　　李靖奇怪地看了壹眼紅拂說：“妳還要他如何？他是帝國的大將軍，手捾南海兵權，替帝國看守門戶，重任在肩何能徇私？去除仲堅是我們的兄弟這壹條，換了我，我會回答的更加絕情，更何況他已經給了仲堅壹條活路，這已經是為夫預判的最好結果了，不得胡言。”
　　“他都要拿仲堅的人頭祭旗了，妳還說他給了仲堅壹條活路？”紅拂的怒氣更甚。
　　“官員間的對話妳不懂就不要插言，妳只要記住雲燁給了仲堅壹條活路走就行。”李靖並不給紅拂解釋，官員間的話，在好多時候都是出得我口，入得妳耳就行了，那張窗戶紙委實不能捅破。
　　雲燁的馬車出了城，婉轉來到了顏之推的墳墓前，劉進寶從馬車上拿出供品，擺在供桌上，這位老朋友走的太急，太快，以至於雲燁好久都沒有從他去世的陰影裏走出來，多麽風趣的壹個老頭啊，多麽睿智的壹個老頭子啊，怎麽就躺在地底下了呢？
　　謝絕了看墓人拿過來的香燭，老頭子壹定不喜歡這些，酸酸甜甜的果子露才是老頭子的最愛，還有壹小盤子炒豆子，是雲燁壹顆顆的挑選出來的，合著沙子壹起炒，吃起來最是酥香不過，在世的時候總是央求雲燁給他炒壹盤子，老頭子說過，越是沒了牙，越是喜歡吃硬東西，這和他的脾性是壹致的，老而彌堅！
　　顏子善聽到了守墓人的稟報，匆匆趕了過來，見雲燁坐在墓碑前面小聲的向墳墓說話，也就不過來，站在遠處等著雲燁把話說完，他和父親是朋友，顏子善是清楚的。
　　雲燁的談話貌似非常的愉快，談話結束就對著墳墓鞠了壹躬，和顏子善打壹聲招呼，就坐著馬車離開了。
　　去玉山的道路上車流滾滾，間雜著衣香髯影，如今，上元節最好的去處不是長安市上的花會，更不是朱雀街上的燈山，也不是在龍首原上放飛孔明燈，那些吹著哨子舞著大魚燈，還有龍燈的粗漢們也沒有什麽看頭，長安的勛貴們現在最喜歡的就是去玉山東羊河上看冰燈，那裏才是貴人們該去的地方。
　　由於地勢高，整條東羊河都被凍得硬硬的，以前因為水量大，冬日裏只能凍住半條河，現在玉山上住的人越來越多，冬日期間需要向那座巨大的水庫儲水，東羊河上的水就逐漸變少了，到了天氣最寒冷的時候整條東羊河就變成了壹個冰的世界。
　　好事的書院學生就從河裏取了大塊的冰，按照自己的想象雕刻成各種各樣的怪東西，並且把自己平日裏剩下的蠟燭頭融化掉重新弄成新的粗大蠟燭，塞進自己的雕塑裏，效果出奇的好，請了書院的先生們觀看了以後，都大為驚嘆。
　　於是學生中的首領，就萌發了大賺壹筆的念頭，這壹次可不是自己隨便雕刻，而是請了經驗豐富的石匠和雕刻匠，於是這條河上就布滿了龍鳳，獅子老虎，各種各樣的神獸，東羊河上的瀑布被他們因勢利導的雕刻成了壹尊千手觀音，為此，龐玉海特意找了大僧正道信，認為這尊雕像的費用應該他們出，道信觀看了冰雕之後，立刻滿足了龐玉海的要求，並且告訴龐玉海，如果能把五百羅漢全部雕出來，他不但願意出雕工的費用，甚至學生的花銷都可以壹並由寺廟出錢。
　　龐玉海拒絕了道信的要求，在訛詐了壹大筆錢財之後，他認為道家的神仙造像也應該出現在東羊河上，如果袁天罡他們不答應，就隨便雕刻幾尊道家的雕像立在那座恢弘的千手觀音造像邊上……這樣或許能收到更多的錢財。
　　今年已經是第三個年頭了，龐玉海非常的得意，因為這樣的活動自己不用花壹個銅板，就有和尚道士爭先恐後的給自己送來大批的錢財，所以在冰燈大會期間，妳看到出手豪奢的書院學生千萬不要奇怪，這都是他們賺來的錢，剩余的錢財就會變成學生的夥食補貼。
　　壹個銀幣的參觀費用就把上元節當天準備參觀的莊戶們拒之門外，這壹天是屬於勛貴富豪們的，莊戶們想看只需要多等兩天，東羊河上的冰雕就會免費開放。
　　最前面是長孫的馬車，楊妃，陰妃也在，她們今晚難道不該和李二壹起與民同樂嗎？看到斷鴻坐在長孫的馬車上，雲燁就不奇怪了，不用說今晚與民同樂的壹定是大唐的太子殿下李承乾，皇帝跑到玉山來看傳說中的銀河。
　　今年的規模大得嚇人，冰雕綿延了足足五裏之地，各種雕像不下四五百座，有些花卉雕像居然還特意用了染了色的冰，看起來就更加的色彩斑斕。
　　熊貓也被拿來賺錢，這些圓頭圓腦袋的家夥為了自己的食物，不得不屈辱地套上爬犁，拖著遊客來回轉悠賺錢，順便自己也能混個肚子圓圓。
　　鷹嘴崖是最好的觀燈去處，站在這裏腳下就是壹條輝煌的銀河，燈火經過冰雕的反射之後璀璨的就像是天上的街市，來往的人群宛若在水晶宮裏徜徉，去年看過冰燈的勛貴富豪們，無不認為那壹枚銀幣花的很值。
　　雲家莊子裏哪裏有笨蛋，用自家瓷窯燒出來幾十個各種各樣的小的陶土模子，弄點顏料倒進水裏攪勻了，在院子裏放壹晚上，把裏面的冰磕出來，再把凍在冰裏的繩子拴在竹竿上，最後再把蠟燭頭塞進去點著，就成了壹個個可以提在手裏的小冰燈，有蓮花燈，有鯉魚燈，還有各種各樣的動物造型，模樣非常的可愛。
　　都是自己的孩子去賣燈，大人躲在暗地裏看著，小娃娃在人群裏鉆來鉆去的四處兜售，兩天的時間不少賺錢。
　　李二不知道抽什麽瘋，自己在玉山的行宮不去住，非要在雲家門口停下馬車，他這壹攪擾，雲家今晚還怎麽招待自己的親朋好友？
　　本想磨蹭壹下暫時不回家，磕頭蟲當起來很無趣，現在是過年，見到長輩都是壹水的大禮伺候，不這麽幹，會被人指責沒家教。
　　見了鬼了，斷鴻直直的就走了過來，臉上堆滿了笑容說：“陛下今日興致很高，原準備去行宮的，路過妳家就停了馬車，準備歇息片刻，等天快黑了再去觀賞燈會。”
　　雲燁張嘴就說：“怎能如此？夜晚攀爬鷹嘴崖很危險的！”
　　斷鴻頭壹次見到不歡迎皇帝去他家的人，嘴巴張的像河馬壹樣。